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网上刷到这样一张图。一个孕妇在早高峰挤地铁,特意穿着一件印有“孕妇勿推勿挤”的衣服。底下的评论很不友好,点赞最高的一条是“我最佩服那些挺着大肚子上班的,就不能停下来休息一年半载?” 类似的评论还有很多。“怀孕了真的不要挤地铁了吧,打个车会更好。” “大肚子怕挤的月份还要地铁通勤,这种财务状况真的适合生育吗?”“那还不是因为家里的男人没有能力供养吗?让自己怀孕的媳妇挤地铁上班!” “打个滴滴不好吗?”“在公司旁边租一年房子也行啊!”其实类似话题很久之前就看过,当时刷到的是孕妇独自坐公交,评论里几乎一片质疑:怀孕了怎么还挤公交?老公怎么不陪着?车都打不起还要什么孩子?肚子这么大了还上什么班?哎,就觉得说这些话的人吧,真的幸福。没有讽刺的意思,是真觉得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很幸福。或许成长在优渥的环境中,缺乏对普通人生活的想象;或许处于家人和伴侣的庇护中,不承担切实的养家重担;要么就是单纯地年轻,没工作过,没经历过社会的捶打,一切还是想当然。首先,说说为什么不辞职吧。假设你是医生、老师、公务员,本科硕士博士千军万马过独木桥,才终于抢到一份好工作;假设你是刚入职的小白领,零根基、零基础,行业竞争能力为零;假设你是小有作为的中层,刚升管理岗根基未稳,身后都是等着取而代之的人……辞职?怎么可能!每天求神拜佛保佑公司不要借机开除自己才对吧。怀孕要休假,哺乳期更得休假了吧,一来一去三、四年,随便找个hr问问,谁会要一个职场经验空白几年,临近30岁乃至35岁的生育期女人?这职一辞,搞不好就是一辈子,家里没个三五百万,谁敢豁出去?至于为什么不打车不坐滴滴,那就更简单了。任何一个在大城市呆过的人都知道,地铁一定是早晚高峰期最佳出行方式,打车能堵到你怀疑人生,我认识的大老板们,早八晚五劳斯莱斯都不想开出门。再说,不要钱吗?地铁两块钱的线路,打车分分钟五、六十上下,一来一回就是上百元,合着一个月啥事不干,光给滴滴做贡献了?上一天班才挣几个钱?当然,我能理解这些评论的初衷,就是觉得孕妇还要挤公交、挤地铁实在太辛苦了,为什么不等条件好点再要孩子,为什么不可以休息一段时间?
但普通人的人生,就是这么辛苦的啊。
说说我身边的几个例子吧。
小A,夫妻双方都在国企,家庭年收入三十几万,这样的条件可以生孩子了吧?
然而还是很辛苦,每个月房贷将近两万,再加上商业保险、生活费、奶粉费、人情往来,一年到头攒不下几个钱。不仅挤地铁坐公交,还经常在群里转发拼多多呢。
现在孩子小还没到烧钱的时候,过几年要上各种兴趣班、补习班,更得勒紧裤腰带。
小B,自己在私企做高管,老公博士毕业目前在高校任教。
这条件足以打败全国99%的人了吧,但我每次跟她聊天都会产生一种“众生皆苦”的感慨。
公司在天河CBD,房子买到黄埔开外,每天通勤三小时,挤地铁挤到崩溃,每天下班回到家就已经是八、九点。
然而有什么办法呢?天河CBD的房子,神仙才买得起。买得起黄埔,就已经阿弥陀佛。
这两年公司业绩不好大幅裁员,她每天惶惶恐恐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。没了工作怎么办?靠老公一个人养家糊口供房贷?怎么可能,大学老师那点工资谁不知道!
小C,大家最爱的体制内,基层公务员。
这两年在乡下扶贫,一天到晚鸡毛蒜皮处理不完,东家打架西家偷鸡,什么都要她去调解,遇到创文创卫还得搞大扫除,一整条乡道都归她扫。
生孩子当天还在工作岗位上,都见红了,还在交接工作表格。
这才是真实的生活啊。
哪有那么多保时捷法拉利,以上几位已经算得上中产或铁饭碗了,日子尚且紧紧巴巴,一样坐地铁,一样挤公交,一样买打折商品,一样为了一张优惠券在朋友圈集赞。
再普通一点的呢?
售货员、收银员、文员、保洁员、流水线女工……一个月三、四千工资,不挤地铁挤什么?
别动不动人穷就别生孩子,如果月薪几千不能生孩子,95%以上的中国人都不配生孩子。
不是我胡诌。而是来源统计局的数据,月收入1万以上的人群,仅仅占了3%。
别看网络上年薪百万比比皆是,实际生活中年薪十万就足以让三姑妈六姨婆在年夜饭桌上吹嘘一阵。不信回忆一下,过年回家走亲戚,表哥表弟们都能赚多少钱?
理想是一回事,现实是另一回事。
之前有一个采访,说六成以上的大学生都认为自己毕业六年后能够年薪百万。
啊,年薪百万。我无意打击这些孩子们,只是由衷感叹年轻真好啊,年轻人什么都可以幻想,想变成太阳,想变成云,一瞬飞上月球,想改变整个世界的形状。
可我们老了什么都不敢想了。
年薪百万,就是一座山、一片海。愚公移山,精卫填海。
很多行业年薪十万,就已经到达了天花板。尤其是文科专业,编辑做到飞天遁地,也就一、两万一个月,多厉害的都一样,行业价就这样。
年薪百万,卖袜子得卖几十万双乃至上百万双,一个普通县级市人口也就几十万,让你们县每个人都穿上你家袜子,想想吧,难不难?
一座山,望着总是矮小,真正攀登试试,就那么小小一段路,能把腿给磨秃噜皮。
遥想我在十几岁时,也曾有过同样的想法。
为什么大着肚子还要上班?不能提前请假吗?
后来我知道产假就那么长,要么休前面,要么休后面,愿意按照《劳动法》把产假给足了的就是好公司,更多私人小作坊,恶露都没流干净就催你回来上班。
也不是每个孕妇都有老公陪伴左右。
医生、消防员、特警,一天24小时随时待命,城市不会因为你大肚子就不着火、不死人。我认识的军嫂,一年到头难见丈夫一面。还有嫁给警察的,大半夜说执勤就执勤,连个时间地点都没法告知。
远的不说,就说发发的男友小陈吧,一年有一半时间都要出差。他俩结婚以后,发发产检大概率是要一个人去的,不然呢?
请假?扣500。辞职?谁来养家。
我也渐渐理解那些一个挺着大肚子去挤公交、去买菜、去产检的孕妇们。
很可能不是丈夫渣,而是因为他们就是最最普通的普通人,领导很苛刻,请假要扣钱,家里劳动力就那么多,都只顾着浪漫,就吃不上饭了。
你看,生活有时候就是这么操蛋,对吧。
国产电视剧里,一个不知道什么野鸡公司的小中层,就能把高跟鞋穿到飞起,衣服是LV的,包包是爱马仕的,项链是宝格丽的。
年轻的姑娘们便误以为,只要熬过三五载爬到主管的位置,就能坐在黄浦江边独立工作室里使唤助理去买咖啡。
哎,想什么呢。看那么些霸道总裁剧,还不如想想自己公司身材发胖、素面朝天的主管吧,到了三、四十岁的年纪,正是夫妻不合、孩子叛逆、职场瓶颈的时候,头发一把一把往下掉,哪有闲心思把高跟鞋踩成风火轮。
遥想好多年前,一位女同学跟我们聊起未来,总是意气风发的样子。
她说要有一间大房子,最好面向江景,还要有一个大大的衣帽间,做一面墙的高跟鞋柜,琳琅满目都是喜欢的鞋子。
那时我们都还年轻,一踮脚就能碰到太阳。
时光荏苒,光阴似箭。直至十年后的今天,没人再敢提起面向江景的大房子,也没人会幻想一面墙的高跟鞋柜。梦碎的声音都很窸窣,生怕勾起人的回忆。
默不作声地洗衣做饭,默不作声地带孩子,默不作声地把原本打算用作种花的阳台改成收纳储物柜,默不作声地在两室一厅的狭窄空间里,咽下了一次又一次失望的泪水。
这才知道,众生皆苦,从不是说说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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